大秦国南洋大臣左唯湘,最让人津津乐道的,除了“兴居不节,号令无时”的生活习惯外,就是酷爱写挽联了。他对此简直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
挽联颇有盖棺论定的意思,数十个字的篇幅,既要总结生平,又要表达情感,兼要发表评论,不下苦功夫实在写不好。只是,可作挽联的人多为亲朋故旧,有数量上的限制,练习的机会实在不多。倘若死一个才写一幅,估计得等到熟人死光光才能练出一手好联法。

实践机会太少,逼得左唯湘想出一个损招——生挽,凡是有机会让他作挽联的师长、朋友,他都给预拟了挽联。当然,这事儿得偷偷地干,决不敢让被挽者知道,是人都晦气这个。

却说靖国某年正月,左唯湘利用春假闲暇,在书房中作挽联,比他大十岁的好朋友汤鹏适时前来拜年。二人关系素来密切,汤鹏也就不待通报径直到书房来找左唯湘。说来也巧,左唯湘这时正写到“海秋(汤鹏字)夫子千古”,陡然见到被挽者现身,赶紧手忙脚乱地藏掖条幅。

而汤鹏以为他在写春联,只是好奇为啥用白纸不用红纸,便要看看写了什么。左唯湘死死捂住,可汤鹏秉性霸蛮,兼好奇心重,就不顾一切的扯过来看个究竟。不看则已,一看差点中风。好朋友竟在新春吉日给自己写挽联!这还了得,当下汤鹏拂袖而去宣布割席断交。

自此以后左唯湘痴狂写挽联的嗜好,也就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恰巧其时又出了个“江忠源千里送灵柩的故事”,据说靖国年间湖南新宁人江忠源随同乡好友邓铁松入京赶考。不久,铁松病危,便向他透露归骨湖湘之意。其时,忠源还有个陕西朋友邹君亦告病危,将后事托付给他后便咽了气。陕西近,湖南远,忠源乃将邹君的灵柩托付给其老乡,并预筹盘费,自己则雇个车,载着奄奄一息的邓铁松回湖南。启程后数日,邓也撒手归去,旅店见他携带尸体一具,不许他投宿。

江忠源到底是邵阳血性汉子,大骂一声:“难道不入殓胡乱埋在异乡不成?给我让开吧!”

遂强行闯入旅店,吩咐下人买了具棺木,将朋友尸骨安顿好,载在车上继续赶路。行经4000里,历时两个月,江忠源完成了朋友的遗愿。于是京湘两地士大夫飞函相告,江忠源笃于友道的名声一时腾播人口。

而有好事者在闲暇之余,将他和左唯湘的事迹凑成了一对,曰:“江忠源包送灵柩,左唯湘奉送挽联”,借此调侃刚刚在靖国之乱中立下了盖世奇功的左唯湘。

前车之鉴后世之师,又或者亡羊补牢为时未完,按说左唯湘也该改改这个吓人的爱好。可他不!依然我行我素不改其乐。更加变本加厉的是,这倔老头从此之后告别了地下工作,光明正大的给活人写起挽联来。凡是找他题字的,老头一律给题写挽联!这还不算完,就是家里的后辈晚进他也不放过,美其名曰提前准备。像文彦轩这样的老实人就深受其害。

左唯湘兴高采烈的对文彦轩说:“来,彦轩,看看老夫为你写的这幅挽联如何?”。

要说文彦轩也是实在拿这个老岳父没法子,隔那么些日子,就给他送几幅挽联。虽然老头的书法确实不错,有很大的收藏价值,但您老人家也得写点正常的东西啊!写这么些挽联烧了又可惜,但挂起来又实在不像话,还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文彦轩可不想跟自己过不去,以前凡是来劝老头不要胡来的“先人”无不被他“敬挽”了数遍,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为妙。

“老泰山,此作字迹雄浑笔力苍劲,实属上佳之作!”虽然不敢劝,但不意味文彦轩就会夸左唯湘为自己写的挽联好,再怎么说心里也怪怪的不是,所以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说字不说挽联。

“哈哈哈哈,是吗?”老头笑得都能看见小舌头了,“彦轩你也觉得老夫此联是佳作啊!吾亦如此,吾亦如此啊!哈哈,老夫再给你写两副!”

囧!

文彦轩肠子都悔青了,心说:“您老还是适可而止吧!不带您这么玩人的!”

就在左唯湘拉开架势准备继续泼墨的时候,突然乐极生悲!

啪嚓一声桌上挂笔的笔架突然断了。一时间老头提笔站在折断的笔架前默然不语。

“老泰山?老泰山?”文彦轩本来还暗自偷乐,但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上前查看。

“哎……”过了半晌左唯湘才长叹一声:“此笔架乃先师遗物,已经追随老夫二十余载,没想到今日……”

“老泰山不必难过,此笔架修一修还能再使,不必……”

“你不懂!”左唯湘摇了摇头,说:“此笔架非同小可,当年靖国之乱乍起,南京之役,大将军赵文斌遇刺身亡,此笔架断过一次。先帝殉国之日,它又断一次。而今日再断恐非吉兆阿!”

文彦轩惊呆了,他可没想到老头手里还有这么个“宝贝”,不过此种神怪之说他是断然不信的:“老泰山不必过虑,想来此笔架年深日久,木质已经腐朽断裂也是常情。何况夫子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是不语,但不是不信阿!”左唯湘扔下笔管,心事重重的走出书房,抬头仰望苍穹,只见一片朦胧的星云之中,只有轸宿在闪闪发亮……

“敌舰转向!”

桅杆顶上瞭望手大声叫道:“航向30°!速度6节!”

“将军,日本人第二次转向了!”李德曼提醒道。

“知道了!”费希尔的反应很平静,“距离?”

“大约五十链。”

“告诉各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备开火!”

“是!”

时间走到下午四点二十一分,南洋水师的九艘战舰以12节的速度朝东南方向的137航向开进,而在他们西南方的日本人也开始了第二次转向,他们稍稍将航线又往北拨动了15度,如果不出意外二十分钟后双方将以120度的交角迎头交战。

“长官,我们的速度太慢了,按照现在的航向,恐怕抢不到有利的射击阵位!”坪井航三的参谋不安的说道。

坪井航三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以现在的航向,到正常交战距离肯定会吃亏。那时候,虽然秦国舰队没有完全占据T头的有利位置,但总体来说,以侧舷的火力来扫荡他的舰队还是很轻松的,到时吃亏的肯定是他。

坪井航三从来就不愿吃亏,之所以保持现在的航向,他自认为是一种谋略,一个引诱秦国舰队上当的诡计而已!他很清楚,与秦国这样速度占据绝对优势的舰队打仗,想要取得理想的结果,位置将非常重要。以他的那些“老弱病残”而言,在这场位置争夺战中失败了,那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很简单的计谋,他就是想让秦国舰队保持现有航向而已,既然现状有利于秦国人,那么不愿意做出改变的肯定也是他们。这些傻乎乎的秦国人绝对想不到,我坪井航三还会转向,而且是在一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时候转向!

“距离三十二链。”

“镇海”号司令塔里航海长仍旧伏在海图上作业,不断的标示出双方舰队的位置和航向。

“将军,三分钟后进入火炮的有效射程!”

“嗯!”费希尔哼了一声算是答复了。

李德曼搓着双手急切的说:“炮弹都已经上膛了,将军!”

“不要着急!”费希尔冷静的回答。

“是!”李德曼紧张的晃动着双腿,谁都看得出他全身紧绷,就像一只发现猎物的猎豹一样,只要给一个信号,这只人形怪兽就会冲出去大杀四方。

舰桥前面,“镇海”号的主炮炮手们站在露台上焦急待命。

“还要等多久?”有人和李德曼一样猴急。

“快了!”另一个手搭凉棚向西南方向望去,在夕阳的霞光中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黑影在慢慢移动,“这该死的阳光太刺眼了,我的眼睛都花了!”他咒骂道。

确实,现在的坪井航三舰都躲在晚霞的光辉下,这让南洋的炮手们很是郁闷,别说精确的瞄准就是多看敌人几眼,眼睛都花得厉害,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打仗?

“将军,阳光对我们的干扰很严重!”

“我知道!”费希尔依然不为所动。

“我们最好改变下航向。”李德曼建议道。

“不!”费希尔一口回绝。

坪井航三仔细观察着南洋水师的一举一动,当看到对方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完全没有改变航向的意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计策很可能成功了。不过做戏也要做全套,在任何一个时候他的对手都有可能再改变航向,为了继续麻痹对手他决定再加把劲。

“通知各舰,准备开火,目标敌舰队领舰!”放下望远镜坪井航三命令道。

“长官,现在的距离太远,而且我舰队位置太差,现在就开始射击,效果恐怕……”

坪井航三的参谋可不知道这位看来过于“自信”的长官有什么策略,他只知道在距离三十几链,而且位置如此差的情况下就仓促开火,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立刻执行!”坪井航三不耐烦的打断了参谋的进言,在他看来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不需要讲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

“嗨!”参谋只好怏怏的立正点头然后去传达命令。

“扶桑”号的主炮是四门布置在船身中部装甲炮房里的240毫米克虏伯炮,因为射角的关系,它们全部无法参与这次炮击。实际上扶桑能参与炮击的,也只有那门孤零零的立在舰首的170毫米副炮。

“敌舰开火了!”李德曼强忍着霞光对眼睛的刺激,仔细的观察着日舰的一举一动。

他惊讶的发现敌领舰的船头爆发出一股黑烟,凭着经验他知道,这是火炮击发后发射药燃起的烟雾。但是让他想不通的是,日本人为什么会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就开炮。从技术上讲射击一个5800米外的目标,实在不是一个冷静睿智的指挥官该有的行为。哪怕是皇家海军装备的12寸主炮,虽然有效射击距离有6000码的样子,但在这个距离上的命中率,就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实际上,在当时的技术水平下,提前开火不仅无实际效果,而且有明显的害处,不仅产生浓烟容易暴露舰位,而且由于日军现在还使用的是老式架退炮,火炮重新复位装填瞄准都比较慢,反而会影响后续的瞄准射击。

“敌人已经开火了,我们怎么办?”

这是南洋水师官兵的共同想法,按照他们所理解的战斗模式,不说先下手为强,那么至少要以牙还牙吧?但是他们得到的命令依然是等待。

“妈的,这仗打得真窝囊!”性子急的士兵已经破口大骂。

“操!光挨打不还手,这算什么!”

“狗日的英国猴子,到底会不会打仗!”

到处都有质疑声和叫骂声,受了刺激的李德曼很憋气的看着依然稳如泰山的费希尔,胸中似乎有一团火在滚滚燃烧。

“将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气冲冲的问。

“3000码!不到这个距离绝对不开火!”费希尔瞟了他一眼斩钉截铁的说。

李德曼还想争取一下:“可那些猴子……”

“这是命令!”费希尔一脸严肃的说,“任何不听命令提前开火的,一律枪毙!”

两支舰队的距离还在不断拉近,从5800米一直到4000米,“扶桑”号的170毫米舰首炮不停的喷射着烟雾和制造着噪音,当然取得的战果除了腾起的水柱,就是让南洋水师的官兵更加焦躁。

“敌舰仍旧没有转向!”参谋大声叫道。

“很好!”坪井航三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现在的状态他十分满意,之所以那么早就提前开火,他就是想让对手产生错觉,以为他的舰队会保持目前的航向展开决战。只有对手保持现有的航向,坪井航三才能有机可乘,他的意图是在3500米左右的距离上,完成一次向右的转向,让自己的舰队横在对手前面,然后用猛烈的侧舷火力扫射对手!

坪井航三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是下午四点四十二分,他决定再过几分钟就命令舰队向右转,改到90°航向,这样一来他的舰队就能很轻松的占据T头位置,然后……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就是收割胜利果实的时间了。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