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婶还在为赵主儿的事纠结,“小公子再与何家夫人说说?”
韩裴放下碗筷,“这不是何夫人的意思,是我娘的意思。何夫人派了一个丫头照顾我娘,如果再让主儿过去,怕让何夫人误会。”

元初一本以为赵婶说的旧主就是那个何家夫人,原来指的是韩裴的母亲,嗯,好像有很复杂的事发生了。

“我就是知道夫人那磨不开的性子。”赵婶语气中大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我是怕何家派来的下人伺候得不仔细她也不好意思说,这才寻思让主儿过去,你知道,她生你的时候落下了毛病,肩头常常酸疼……”

“佩姨放心。”韩裴笑笑,“我打听到一位精通医理的高僧,打算回程前过去拜访,一定会找到解除疼痛的办法。”

赵婶仍是担心,“那如果不成,就一定让主儿过去。”

韩裴微微点头,算是应承,赵婶这才放心。

赵主儿抿了抿唇,“韩大哥……”

“主儿!”赵婶咤道:“没大没小!”

赵主儿似是无奈地翻了翻眼睛,“娘,韩大哥从来没把自己当主子,再说你现在也不是夫人的丫头了!”

“你……”

“佩姨。”韩裴对赵婶的坚持也很无奈,“主儿说的是,你以后对我也别再以‘公子’相称了。”说罢他不等赵婶答应,回头问:“主儿,什么事?”

“韩大哥。”赵主儿干脆坐到韩裴身边来,“夫人既怕何夫人误会,不如我以亲戚的身份过去,既能照顾夫人,又不会引起误会。”

韩裴略有沉吟,赵婶喜道:“这主意不错,只是高攀了些。”

“娘!”赵主儿有些不悦,“你不是总说夫人当年待你如同姐妹么?姐妹的女儿不是亲戚是什么?”

赵婶一时语塞,元初一却对这小姑娘刮目相看。以亲戚的身份过去不仅能降低身份差异,还能显得格外亲近,一家人好说话嘛!再说了,姐妹的儿子和女儿,表哥表妹什么的最容易不纯洁了。

由于赵婶她们早已吃过晚饭了,所以桌上几盘菜只有元初一与韩裴在吃,元初一向赵婶询问过后,才让梅香也坐下,这一举动又引得赵婶大发感慨,说从前与她家夫人在一起时,夫人待她便是这样。

其实平日里元初一并不会叫梅香与她同桌吃饭,二人身份有别,就算以诚相待,也不应越了礼数,故而对那位夫人的做法并不太以为然。

梅香却颇为羡慕,回到房间,趁赵婶与赵主儿去厨房收拾东西没有回房,感叹道:“赵婶与那位夫人的感情真好,分开这么久还对她念念不忘,可见那位夫人当年当真待她不薄。”

元初一挑挑眉,这话听起来别有含意,刚想反问,便听梅香又道:“可感情那么好,怎么会分开呢?如果是我,不管少夫人在哪,我都会一直跟着的。”

“怎么跟?”元初一收回到了嘴边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早晚要嫁人的。”

“嫁了人和当丫头有什么冲突?”梅香理所当然地说:“以后我嫁了人,还是可以服侍少夫人。”

元初一哼哼笑了两声,“对,最好是嫁给我身边的人,那样离得更近。你看……卫四怎么样?”

梅香一张小脸登时涨得通红,“少夫人……那只笨牛,我可没觉得他哪好。”

元初一失笑,梅香平时不多说温柔可人,却也是明智讲理的好姑娘,只有对着卫四的时候脾气不佳,但娇嗔责怪背后却是满满的关怀与担忧,元初一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就不用去做什么元掌柜了。

梅香被说破心事,羞赧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与赵婶收了地铺,然后在给元初一梳洗的时候说:“少夫人昨晚说的话,要算数的。”

元初一窃笑。

她们出发回城的时候仍是小雨绵绵,所以还得借韩裴的马车。上车时,元初一见韩裴穿了件天青色的崭新衣袍,那并非他衣箱里的衣物,再看看目含恋色的赵主儿,心里再度感叹。

“韩大哥!”马车启动之时,赵主儿从雨檐下跑出来,追上马车。

韩裴从车窗探出头去,“我回程时会来接你,你快回去吧。”

赵主儿这才绽开笑容,使劲朝马车挥了挥手,直到马车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喂。”元初一想了半天,觉得经过那么多意外之后,还是这个字比较适合做他们交流时的开场白,“如果你没那个意思,就不要让人误会,一个姑娘没那么多时间好耽误,也没那么多心好伤。”

韩裴微愕,看了元初一半晌,微一点头,“我会的。”

这态度很得元初一认可,她神秘地向前微倾了身子,向韩裴挨得近了点,“说实话……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韩裴默然……不语。

韩裴一直认为自己的涵养很好,可现在,他有点怀疑。

失手?好,权当她失手;意外?好,就当是意外;可……喜欢男人?他到底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男人!

“我并没有……”

“不用解释!”

闭上双眼,韩裴轻轻地吸了口气,压下即将出口的反驳。对某些人来说,解释就是掩饰,显然元初一就在某些人的范围之内。

这个反应让元初一不太满意,她撇撇嘴,坐稳身子,“进城后送我去祥云客栈。”

韩裴没动,但元初一确定他听到了。

目前来看,他们之间的怨恩关系有点复杂,其中夹杂了无心之言、无心之报复、无心之救助、无心之意外……还有无心之揭伤疤。当然了,元初一觉得喜欢男人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也不想想他们第二次见面是在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再遮遮掩掩的就没意思了。

韩裴的想法显然是和她不一样的,但他总算还在发挥君子风度,进了城后就马上吩咐何全赶往祥云客栈。

看看,就是这样,韩裴总有办法在你对他刚刚改观时做出一些让你再度改观的事,元初一托腮郁闷,这么一来,到底是该给他寒冬般的凛冽,还是该给他春风般的温暖呢?

她就没想到韩裴是打算快点摆脱她才依她的指示而行。

车外的雨一直下着,均匀而密集的“沙沙”声让车厢内的寂静显得不那么难以忍受,元初一掀开窗帘看看车外,已经看得到不远处的祥云客栈了,毫不意外地,她也见到客栈门前持伞伫立的一个身影。

元初一的笑意立时传到眼底,她放下窗帘,抚了抚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裙,又让梅香为自己正了正发饰,确定自己没有任何不妥后,才发现韩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而后回过头去,用指尖挑开车帘向客栈方向看了看。

水帘细布,一个修长挺直的身影立于烟雨之中,白衣,墨伞,宁静致远,仿若画卷。

韩裴放下车帘,沉默一会,终究是没忍住,“夫人果然……名不虚传。”

元初一想了半天,在马车停下的时候想明白了这句话其中的含意,微现恼色,“他是……”

“不必解释。”

某些时候,韩裴也某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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