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城的雨水特别多多得令人心烦。一早下起的毛毛细雨仍未停密密绵绵。
宛琬呆呆地盯着空榻。方才胤禛便坐那眉端目凝逐行逐字地审阅着奏折。不知是什么为难的事这道折子叫他蹙眉沉吟良久未批下一字。

后来允祥就来了两人说了会子话再后来他走出暖阁……

允祥站在窗边透过窗棂看见园子里跪着淋雨的允禵那样细细的雨他全身却湿透了。檐沿下立着的胤禛面色同天色一般阴暗。

允祥忍不住转身看见宛琬还是刚才那姿式呆呆地盯着空榻。

“允禵已跪在那很久了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允祥神色有些特别。

宛琬抬看了眼允祥他神色似不妥她的心更不安。

“允禟、允誐离京后朝廷每议一事允禵都怪腔怪调。只怕他是故意一心想寻——”他没有再说下去。宛琬已明白心底间隐隐一痛。

“允禵和他们不同他只是嫉妒就象个最执拗的孩子。”宛琬忽想起后中室里胤禛写的那副对联: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自古皇帝最忌的便是结党。可允禩他们不仅不去使他释疑反而大揽人心名声越好得出奇。也许他们各有各的立场一切都是宿命。

宛琬见允祥眼眸蓦地瞪圆顺势跟望过去。窗外两人似激烈争执起来胤禛来回踱步允禵一副不管不顾的神情象巴不得谁勃然大怒将他杀了方才痛快。

“都说千秋功过任由后人评说。可离得这样近了有时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治国如烹小鲜般自如的他却不懂得防身任留下那些骂名……”她说得很轻凝定着的目光里似有什么在闪烁。

允祥听得一愣他要想一想才明白宛琬说的是皇上可她的话却又让他听不明白。

她紧紧望着窗外咬住下唇不住颤抖终于——提裙下榻。

允祥拦在她身前摇道:“他说过无论如何你不要出去。”

宛琬只是看住他那紧闭着的唇角泄出一丝无奈和倔强瞧得允祥心里微微冷话再说不出口让开了身。

宛琬奔了出去心底波澜重重却惊见胤禛一脚踹向允禵随即揪住他衣襟一字字道:“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两人四目怒杀。

迎面斜飞的细雨迷湿了宛琬的眼但她依旧透过雨幕看清胤禛眼眸深处的血腥与杀戮明示着他的话并不仅仅是威胁。自那年初初相见十多年了她从来不知道他雄才大略仁贤博爱的表象下隐藏着这样残暴凶戾的一面。

宛琬闭了闭眼似想摔去什么再睁开眼时微笑着柔声道:“胤禛。”

胤禛一震转身回望自他登基为帝宛琬从不曾在人前唤过他名。雨幕中他只见她面容苍白轻轻摇唇角勉噙一丝微笑素如梨花。

胤禛松开了手上前握住宛琬冰凉的手强笑道:“手这样凉还不快回屋里去。”

宛琬心底百味陈杂紧了紧他握住的手看见他两鬓杂着些许银丝情肠百转“胤禛。”她眸清如水似哀似诉。

她无需再说什么他都明白。胤禛凝望她半晌终是抬手为她理了理丝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身离去。

胤禛步入暖阁踱到窗边面色渐渐阴沉下来。人这一生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就象他不知道为什么耗子一生下来就知道怕猫而跪在那的胤禵恐怕天生就是他的冤家。要不然自己唯一一母同胞的兄弟为什么总是要与自己对着干呢?

风吹起宛琬的裙裾允禵凝视住她迎着风雨。

他脸上风霜更重腮胡乱窜人依旧结实唯那双眸子再不似从前般黑亮。

春天的雨很凉许是因为寒冷允禵的身子不住微微颤抖。

宛琬伸出手欲拉起他允禵猛将她手挥落停住了颤抖身子僵硬如化石。

时间仿佛在这刻停止了摆动宛琬沉默地望着他。西北临别时他眼中流露出的绝望一直没有消退痛苦并未随时间的消逝而减弱她终于道:“允禵你这样我很担心……”

不过一句允禵强装的堤防就此土崩瓦解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混着雨水。罢了罢了对她他从来都身不由已话已如雨水一泻而下。“你担心我?还会吗?你还记得曾一起度过的时光记得从前相守的点点滴滴吗?难道那时候你真的从不曾快乐过?你知道每个深夜我是怎样的辗转难眠?”那些漆黑的夜晚他实忍不下去时偷偷摸摸起身至她从前住过的屋子里摸摸墙上的砖仿佛那些砖缝中还残留有她的气息。“不你不知道!从前的曾经的过往的所有的都已被你彻底刻意永远的遗忘了吧!虽然我还想着一切不可能的事虽然我还企希着能回到过去虽然我早就后悔了但我也不想你不痛快你说我们只能做兄妹我不愿但也只能接受。可你连见我一面都不肯!我常常控制不住自己躺在黑暗中想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还是依旧不屑一顾?”

这话令往日的种种浮上心头宛琬别肩膀不住颤抖久久平静下来回轻轻道:“你为什么要傻傻的跪着呢?你明明知道是无用的。”

“我知道可我也无能为力我走不掉。”

“你如何就这般没出息。”宛琬轻声斥道。

“是你还总爱说我好逞匹夫之勇可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允禵溢出丝苦笑这样傻啊傻到伤了自己还不能释怀!

“真的是为了我吗?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我吗?所以你才会不甘心不情愿不放手?你更在意的是不是他得到了天下!”

雨幕中她的话清晰得如惊雷劈过!

允禵猛地一颤。真的吗?难道他心底那样不甘不服的竟是因为失去了天下?

他从不愿去探究也不敢深探。

平民百姓之所以不敢动做皇帝的念头只不过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可一但有机会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一统江山的**便再难摔脱。谁若以为多允些好处就会满足就能罢手那真是太天真了。是不是正因如此所以他们才如此不甘心?

这一刻允禵突然明白于公于私自己都可有无穷无尽的**。

“可是允禵现实已是群逐不复尘埃落定权力早丧若再苦苦不放是否只是将自己置于险难之境?”宛琬望着他忽然道。

允禵一下呆怔了突然间变脸。

“你们总觉得他是使了手段可扪心自问你们谁又没有使手段呢?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为什么还要不甘心?你知道你们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吗?他的手下对他忠心耿耿万死不辞可八哥手下却多是些树倒猢狲散的小人。其实是否忠心这些都是相互的。”

“相互的?”他置疑着面上神情似不能相信她说的话。“难道我对属下还不够好?难道九哥他们出手还不够大方?”

宛琬有些头痛该如何能让他明白过来。“我懂你的意思你们总是觉得出手阔绰给了钱就行可银子搭出的关系来得快去得也快。双方——应相互建立起感情才行。”

“感情?”

“是感情。”宛琬肯定地点点头“允禵你可知它有多重要。只因我们是人是会感恩的人。其实你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宛琬思索着该怎样形容。她摇了摇头无法形容。“我不知该怎么说如果你愿意深入了解他的话便会知道他给人印象很极端他身上有种魅力或许有人会因受不了他脾性而分道扬镳可跟着他的人都会由衷地敬佩他会为他折服而油生追随之情。而感情——它可令人们做出许多出乎意料的事包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望着她半响生硬道:“在你眼里他什么都是好的。”胤禛他冠冕堂皇的那套便是从前皇上也给瞒了过去更何况是她呢。

慢慢地允禵的眼神变得悲伤又固扭。

他不过是在等着她偶尔的回哪怕只一眼都好他只是想要她看一看他和他说说话这样就够了真的。

可就是这样胤禛——他都不允许!

“宛琬你留在这里不会快活的。我曾和你说过爱新觉罗是个豪猪之家你还记得吗?父子、兄弟、夫妻间都长满了箭刺若想互相依偎靠近对方只有深深地伤害彼此。宛琬你跟我走我们走得远远的就算在西北住穹庐、衣毡裘、食畜肉、饮酪浆又如何?至少那里有自由的天空。便是气候恶劣习俗迥异言语不通也快活过这里……”

“不无论这里是什么样的困境无论未来会如何我都不会跟你走的。”

突然间允禵指着胤禛的方向愤怒道:“你何曾给过我机会?你眼中只有他你对他温柔的笑深情的笑。你看着他时的眼神如此骄傲像在说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子而我是那么微不足道。”他猛的拉住了宛琬的手。

“允禵你怎么还不明白爱本身没有错可它不能伤及旁人。你种下了一颗扭曲苦涩的种子怎么能指望它结出甜美的果实?”

允禵面上凝起层厚厚寒霜他尝试着要呼出心中那股闷气却适得其反惨笑道:“是都是我咎由自取……都是我的错……”

想起从前偷梁换柱以退为进刻意欺瞒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是他曾经做错过很多曾经瞒着她的事很多很多只除了一件——他爱她他从未隐瞒自己对她的情意从无怨悔。

她脑中一片紊乱浑身皆痛。

允禵接着又道:“从前我心里有你便以为你心里也非得有我才叫公平却没多想情字向来由天不由人。琬是我错了……谁教我偏偏喜爱你……”允禵紧拉住她不放眼神中露有哀求之色。

宛琬想起从前她最伤心绝望时他的情意兜头罩来教她措手不及。她心中泛酸眸中浮雾可对于无法回应的感情藕断丝连才是真残忍。

她奋力将手抽出摇头坚决道:“允禵我不爱你一点也不。如果你什么都放不下的话那么请你以后再也不要纠缠。”

“宛琬宛琬——”

宛琬脚下未丝毫停留的离去。

雨幕中允禵孤单的身影更显冷清有种被世遗忘的感觉。

宛琬……仅只是在心底轻轻地唤着这个名字都能感到心头泛起的一阵涟漪这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啊!

他有什么好放不下的?有什么好舍不得的?难道是舍不得那钻心的痛彻肺的苦吗?

“呵呵……”允禵轻轻地笑了。宛琬已有了这世间最尊贵的人根本不再需要他的呵护了他一个人再怎么努力地爱着都无用啊!

雨渐渐停了。

雨过天晴的太阳有些刺眼允禵有些晕眩。

刚刚她靠得他那么近温热的气息洒在他受伤的心底。

鼻间似还留有宛琬身上的淡淡檀香味她人却已走远。

允禵摇了摇头凄楚一笑。

他不能贪恋她的味道因为那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她的笑容她的温柔她的怀抱她的宽容她的深情全都是胤禛的他——允禵从来就不是她爱的那个人哪怕他这样的深爱着她。

伸手拭去面上潮湿允禵起了身朝外走去。

不知不觉允禵竟走了整整一夜。

路边青石缝里蹦出不知名的野花不胜风力地微微颤动着。清晨微弱的光线中一切都灰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切。正像此刻允禵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心绪晦暗不明。他唯一无比清楚肯定的是——他恨胤禛那个夺走他生命中最珍贵一切的男人!

《公告》

毕毕知道其实买书的人就算看完了或许仍肯买上一册不买的人就算锁文依旧不买。可惜编辑们不是这么想。所以为了毕毕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必须锁文一段时间万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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